媽媽在2018年6月25日深夜,告別了一生呵護的子孫、停歇了長期持續的義工服務、帶著對臺灣這塊土地的關愛與奉獻,到天國與等待著的爸爸重逢。
媽媽對己簡樸、對事瀟灑,一再交代不發訃文、不辦儀式。事後1個月來,我精神恍忽、有如行屍走肉,但下意識中,卻似乎一直聞到媽媽要我去採的A仔菜香。
我們現在叫的A仔菜,在60多年前的鄉下,臺語正名是「鴨菜」,原是一種可超過1公尺高、纖維粗糙的野生植物,媽媽偶爾用來煮湯,難以下嚥,我們都戲稱為「牛皮菜」。
當時經濟落後、家計艱困,如果想要過年吃點葷,必須自己養雞、養鴨,我3歲以後,放牧雞鴨鵝、採摘鴨菜、準備飼料,就變成我的工作。
為什麼呢?因為媽媽和許多臺灣的母親一樣,必須或在加工出口區、或在家庭代工場、為臺灣賺取外匯而更辛勤的勞動。媽媽當時一天工作12小時,可以打一件繡花毛衣,賺取2元工資,相當於美金5分錢。
而且為了省電費,村子裡的媽媽們,在夜間工作時,一排人站在路燈下共同打毛衣。
媽媽有一次告訴我,市場出現少見的一付豬肝,適逢家庭紀念日,她想全家打個牙祭。但她上前一問,竟然要價5元!
她搖搖頭,立刻離開了。
還沒走遠,又想,真是難得、全家人很久沒吃好東西了,就忍痛買吧!
她轉身回到肉攤前,再看看豬肝:5元!
她想,還是不能買,於是再調頭。但,走了幾步,又覺得後悔,第三次回到肉攤前…
…如是,反復來回走了4、5趟,最後還是沒捨得買。
我想要考高中時,報名費要60元,爸爸的薪資只夠家用,根本沒有儲蓄,所以他希望我去工作賺錢而非考試花錢。我偷偷開口向媽媽要,媽媽只望了我一眼,一句話沒說,就到藏錢的地方,給了我60元!相當於12付豬肝!媽媽要不停的打毛衣、打360小時!
因為媽媽給我的60元,才能使我考上建中、讀完臺大、再於政大取得博士,也因緣際會加入臺灣創造資訊王國的隊伍,見證臺灣領導全球華人達成經濟自由化的努力、形成小而美的鑽石過程。
2001年後,我受聘到美國任教,校長希望我和學生談談臺灣的興起。
我讀過馬克私主義、深知資本主義的各種弊端,我可以趕當時的學術流行,大罵資產階級在臺灣建立血汗工廠,奴役臺灣人民。
但媽媽所給我「愛與感激」的身教,使我只能講我的真心話。
我對美國大學生說:謝謝你們的祖父母,願意用美元5分錢買我媽媽勞動12小時的成果,使我有機會受教育,今天能夠到美國來教你們,報答你們的父母。
美國大孩子們,聽後紛紛哭了。
校長在作結時嚴肅的致意:美國人感謝臺灣人在1950年代的付出!
美國大孩子們,聽後紛紛哭了。
校長在作結時嚴肅的致意:美國人感謝臺灣人在1950年代的付出!
媽媽和臺灣的母親們,以實踐向國際朋友們證明:臺灣可以在貧窮中站起來,可以在國際上卓然而立。
我們在大耕耘與小收穫的過程中很辛苦、也很開心,這是臺灣分享給人類的成長經驗。
我們在大耕耘與小收穫的過程中很辛苦、也很開心,這是臺灣分享給人類的成長經驗。
我大二接家計,一家5口,所以打5份工。大學畢業後,臺灣剛好經濟大躍進,我幸運減為2項工作,收入穩健,還可以半工半讀,媽媽也終於可以從家庭代工退休了。
令人驚訝的是,她馬上就投入了社會義工服務,從參與組織最早的「媽媽愛心團」,去醫院、療養院、廣慈博愛院…服務,到後來各宗教:基督教會、佛教慈濟…有任何義務服務的邀約,均來者不拒。
媽媽從此再也沒有領過1毛錢酬勞,但每次和她在一起,都感受分享到她心靈上無窮的富有。
「媽媽愛心團」的團歌:「媽媽的愛心」,也是她交代我,為義工媽媽們義務譜寫的,後來成為她過生日時,子孫為她必唱的專屬祝壽歌。
媽媽的一生,包括她所教育養成的我,甚至包括臺灣發展的縮影,正如同:生為「鴨菜」,卻可以蛻變為「A仔菜」,野草可以進步為佳餚。
「A仔菜」是一碟不起眼的小菜,卻擁有生命不可或缺的養分。
在淡淡的苦味中,充滿著喜悅品味、革新過程、與對人群的造福。
(長子 吳統雄 敬述 2018/7/2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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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仔菜香-吳倪根勤女士(Ama Nee)紀念網站:
「媽媽的愛心」歌曲連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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